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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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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間,皇帝好像老了許多。

處置榮王的旨意上下一頒布,朝野上下的老油子們各個心裏都有所計較,明裏暗裏多得是人動起來。

承嗣位置將定,中宮諸人最近都跟著水漲船高,衛瑜鳴這幾日光是接待前來“看望”的大人就累得夠嗆。

站在玉階上送走最後一位大人,他回身沖著司空朔微微一拱手:“凜望兄當真是本宮的左膀右臂啊!本宮有兄長在側,是本宮的福氣啊!”

若不是司空朔一計禍引江東,哪裏能一舉將衛瑜鷹貶到青州去?

一想到衛瑜鷹與他爭鬥不休的這些年,終於有了結果,怎能讓他不感到萬分愉悅?

司空朔哪裏敢受,微微側身避開衛瑜鳴這一禮,道:“草民只是略施小計耳,是張大人上行令下,做得滴水不漏。”

衛瑜鳴更開懷了:“有凜望兄和仕達在本宮身旁,本宮何愁大事不成!”

司空朔受了這話,卻不多說旁的。

“我那好皇兄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衛瑜鳴得意道:“一介莽夫,以何與本宮爭?”

今年冬天冷得早,據說上京城外的河道已經有些結冰了,聖駕馬上就要回鑾,一路至少旬月有餘,待到了上京城估摸著已進臘月了,聽聞皇帝立儲的旨意已經寫好,就等年後宣旨,他衛瑜鳴便正式入主東宮!

現在他只覺得世界都是晴朗美好的!

只是還有一事,卻還壓在他心頭。

“凜望兄,唉,實話和兄長說吧,我那姐姐......實在心系於兄長啊!”衛瑜鳴笑道。

手下的人來報,衛瑉鸞使了幾次性子要出去,都被他的人擋了回來,估摸著現在她也早知道了是怎麽一回事,原本出了上京城就一直病著,來報的人只說身子更加不好了。

司空朔神情微微一僵,說:“大殿下天之嬌嬌,草民不敢妄想。”

衛瑜鳴笑道:“凜望兄前途無量,本宮自然是想姐姐和兄長有情人終成眷屬,結這秦晉之好的。”

司空朔撩袍往地上一跪,朗聲道:“堂堂男兒,仕途上尚無建樹,不敢娶妻成家,萬請四殿下去回了大殿下,草民......怕是要辜負大殿下一番心意了。”

“古人言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又如何?凜望兄若是願意,自然有本宮去和母後說上一說......”衛瑜鳴手裏把玩著一方白玉,親切地說道。

司空朔哪裏敢應承這話,雖然衛瑜鳴勸了這許多,但若是他當真不知好歹應了這門親,才真是要和麟趾宮中背心。

四皇子和皇後哪裏是真想把衛瑉鸞嫁給他的——

他現在身上只有一個鶴州解元的功名,換不來哪個值錢的官兒,好好一個嫡出的公主只換回一個芝麻大小的外放官兒怎麽算都不值得。

“草民,不敢。”

衛瑜鳴這才滿意地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兄長謙虛了,唉,只可惜本宮那姐姐和兄長,是有緣無分啊!”

聖駕馬上要啟程回鑾,鶴州城上下都忙了起來,衛瑜鳴也顧不上點手下的人,北堂曜已好些日子沒去他那裏轉悠,成天駐紮在倚欄院,弄得外頭盛傳崇雲王貪戀鶴州府的好顏色,日日在青樓流連。

殊不知他這些年潔身自好得都要內傷了!

倚欄院中,南宮孝寬盤腿坐在八仙桌上擦刀,北堂曜若有所思地坐在另一頭。

“我總覺得這件事不止這麽簡單。”他擰著眉頭沈吟道,一根修長指頭敲擊在桌面上,若有所思。

南宮孝寬抽空看了他一眼:“怎麽?怎麽不簡單?”

“襄州之事,明面上是榮王和四皇子一脈的爭鬥,其實背後涉及淑妃,淑妃背後又好像還有人物;奉康公主一派上下摻和,也不知在這裏面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而鶴州的事竟然查來查去還是繞到了衛瑜鳴頭上,怎麽可能如此簡單?”北堂曜沈聲說道,手裏捏著狼毫筆在上好的宣紙上一個一個得寫名字:“大躉船上的兵士是你殺的。”

“啊,你不說我還忘了。”南宮孝寬點頭。

“所以,那個黑衣人是誰?”

南宮孝寬一楞,說:“我......不知啊。”

北堂曜深深吐了一口氣,似是被思緒絆住了,久久無話。

南宮孝寬卻沒他那麽謹慎,總之這南朝內部爭成什麽樣和他都沒有大關系,他將那黑金刀上下揮了揮,刀鋒在空中劃過,咻咻的。

他說:“這事先不忙,總歸和我們沒有大關系,先放上一放。我說,你應該不會忘了快到什麽日子了吧?”

“......”

他接著說:“我知道你不太願意,往年你都在護國寺,今年你可是在朝堂的,避無可避,總是要見到的。”

“今年來的是誰?”北堂曜低垂了眉眼,語氣中的情緒都低了兩分。

燭光灼灼,有幾顆燈花劈劈啪啪的炸響在空氣裏。

“北堂暉啊。”

他嘴角微微一抽。

北堂暉,北廷定遠王,北堂曜的六皇兄。

是為戰將,常年鎮守西關,手握北廷王朝八十萬兵權,真真兒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難得,竟然會派北堂暉來。”

西關正臨著西戎,是北廷在西北的第一大關城,這北堂暉鎮守西關十年,十分驍勇善戰,將西戎時不時的騷擾擊退無數次,一直是西北的一顆‘定風珠’。

把‘定風珠’遠遠派來南朝朝賀,北堂曜想不到惠成帝在想什麽。

“我有一個想法。”南宮孝寬笑得有些怪聲怪氣的,說道:“而且我猜,十有八九。”

北堂曜點頭:“說。”

“你那六皇兄現在什麽都不缺。”

“嗯?”

“就缺個正妃。”

“娶南朝的女人?”北堂曜嗤笑:“是他瘋了還是北堂曦瘋了?”

北堂曦,北廷惠成帝的名諱,說起來北堂曜還得管他叫一聲大皇兄。

“你覺得不可能麽?我倒是覺得十分有可能。”南宮孝寬把刀往桌上一頓,“你別忘了,他北堂暉也是個心有鴻鵠的。”

北堂曜倒是真把這事放在心裏滾了一滾。

八年前奪嫡的時候北堂暉被老皇帝送去西戎邦交才堪堪避過一劫,否則按照北堂曦的脾氣,他們這幾個兄弟怕是一個都不會放過。

北堂暉手握景懷帝給的八十萬兵權虎符,北堂曦十分忌憚。

但朝堂上下都說定遠王對他忠心耿耿,連他一連搶了北堂暉三個未婚妻都一聲不吭的,是個極忠誠的。

要是按照逍遙樓打聽來的消息恐怕不是如此——北堂曦是真的十足陰險,搶他這麽多個女人就是為了讓北堂暉先怒起來,能揭竿而起最好不過,結果北堂暉是屬縮頭烏龜的,一個屁都不曾放過。

怎麽能是縮頭烏龜呢,一個縱橫十餘年沙場的戰將,怎麽會是那種性子。

可北堂暉一直按捺不動,足見他心思陰沈。

“靠猜測無用,你得去查清楚才好。”

南宮孝寬笑道:“還用你說,紅玉早派人去查了。”

若今年派來朝賀的人確實是北堂暉,那車隊應該早就出發了,畢竟要趕在年前到上京城。

現在十一月都快盡了,聖駕回鑾要半個多月,到上京肯定是進臘月的事了,兩方指不定還能在路上碰上頭。

北堂曜背著手站在倚欄院窗邊,遠遠看著西邊的雲彩,面沈如水。

定遠王,北堂暉......

鶴州地處江南之南,雖說十一月已經很冷了,卻沒有落下雪來。

寄荷院內大門緊閉,燃著紅泥小火爐,衛瑉鴦和衛瑉鷺在小間裏對坐著,桌上擺了幾道精致菜肴,溫一壺酒在一旁。

衛瑉鷺給衛瑉鴦斟了一杯:“妹妹敬姐姐一杯。”

衛瑉鴦接過手,只淺瑉了一口便放下。

“這大事已經走完了第一步,接下來當如何,還請姐姐不吝賜教。”

衛瑉鴦垂著眼睛,一條繡工精湛的帕子擱在桌上:“你是不是一直憤憤,小六最近過得逍遙自在。”

說起這個,衛瑉鷺心中氣極,若不是這一個多月一直忙著這‘大事’也不至於讓衛瑉鷴好過這些日子!

好容易鶴州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那一位近日要忙些旁的,顧不上她們,她們才有閑抽出手來對付衛瑉鷴。

“是啊!那一位仿佛忘了那賤丫頭似的!”衛瑉鷺狠狠罵了一句:“當初是他們說的能讓衛瑉鷴不得好死本宮才幫他的!現在看來她活蹦亂跳得很,過得當真好極了!”

衛瑉鴦拿眼睛看她,後者臉上一燒,慢慢坐下來,吶吶得說:“是妹妹激動了,但是五姐姐不也希望如此麽?”

“看七妹妹對六妹妹恨意依舊,我就放心了。”

衛瑉鴦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衛瑉鷺不懂,她則淡淡地笑道:“你不總說襄州的計策好麽。”

她瞪大了眼睛:“姐姐是說......可衛瑉鷴身邊的人都不簡單,想近她的身怕是沒那麽容易。”

“若是旁的人呢。”

“還能有誰?”

但見衛瑉鴦招呼她湊耳過去,衛瑉鷺將信將疑湊過去一聽。

聽完後,衛瑉鷺則瞪大了眼睛,“那一位哪裏來這樣神通廣大的人脈?連......的人都識得?”

衛瑉鴦淡淡說:“七妹妹,有些事不是咱們該知道的。”

“......可是”衛瑉鷺有些猶豫:“這件事鬧不好,可就白白送她一段好姻緣了!”

“妹妹怎知這姻緣,是鮮花著錦還是烈火油鍋呢。”衛瑉鴦笑得溫柔,卻讓衛瑉鷺看得遍體生寒。

“姐姐是說......”衛瑉鷺擡眼看她,眼底還有些遲疑。

“妹妹猶豫什麽?時不我待啊。”

衛瑉鷺思慮了半晌,咬了咬唇,下定決心道:“那我聽姐姐的!只要......”

“自然,我與七妹妹的心思,是一樣的。”

北廷王朝定都登封,北堂暉一行就是從登封一路朝著上京來的。

南朝風情不比北廷風沙磨人,越靠近南朝天氣越暖和,連風吹起來都顯得格外柔軟。

“好地方啊。”北堂暉站在崖邊,長出了一口氣,放眼望去都是山清水秀的地方,連風聞起來都好像帶著花香。

真是好地方。

過了這道‘望鄉崖’就算正式進入南朝的地界了,今年惠成帝給的朝賀拉了整整八十車,又有他手下親兵押運。

五百騎著高頭大馬,披鐵甲、操長戈的好手,幾百支象征北廷皇室的玄色龍旗,乘著北風烈烈,一路行來當真是威風八面。

他多年沒來過南朝了,想起臨行前惠成帝召他去見說的一番話,北堂暉嗤笑一聲,眼底是無盡的疲憊。

他的皇兄到底在防備什麽,端坐皇位已經八年之久,難道還怕他不成?

“王爺,進了南朝的地界兒,咱們的人就要轉水路了。”

南朝的地貌上少高山,多大河,水運十分發達,在北廷是很少見的,北堂暉頷首:“吩咐下去,修整兩日。咱們的人坐不慣這船,怕是要焉好一段時間,不急。”

他身邊的人姓謝名陽,是個很年輕的小將,他見北堂暉不是很積極的樣子,斟酌了半天,問道:“王爺是在想皇帝說的話。”

臨行前,北堂曦讓他打聽打聽南朝的虛實,如果可以的話和攪和渾水也可以。

正如北廷有南朝的釘子一樣,南朝內部自然也是有北廷的釘子的,只不過北廷內亂幾年,這釘子傳回來的東西斷斷續續的。

當初惠成帝把崇雲十八府作為酬勞,以換南朝援手西戎兵亂,受朝野上下詬病好幾年,他這是計劃著再把崇雲十八府從元啟帝手裏拿回來——

“他既然把東西送給了別人哪裏還有拿回來的道理,真當世人都和他一樣蠢麽?”

“皇帝當初是對您有忌憚才......”

當初西戎犯邊,分明可以讓西關守將出兵,偏偏舍近求遠,寧願用州府換鄰國的支持也不願意求一求北堂暉!

北堂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他哪裏是對我有忌憚,分明是對北堂曜有所忌憚。”

謝陽一驚,微微低下頭掩飾眼底的神色。

定遠王嘴裏可有好多年不曾提起這個名字了。

“不知,本王那九皇弟在南朝的日子過得如何?”北堂暉用眼睛去瞟謝陽,謝陽微微擡眼看了看北堂暉領子上的赤色朱雀雲紋,眼珠子轉了轉:“來消息說,九王爺......過得還行。”

還行的意思就是風生水起了,北堂暉開懷得大笑了幾聲:“果然是我北堂家的男兒啊,有一點兒機會就能活下去。謝陽,咱們還有多久到上京?”

“走水路的話約莫還有十三四日,若一路順風而下,恐怕還不用這些日子。”

“一想到即將能遇見故人,本王當真是。”

“期待極了。”仿佛想起了多年前對北堂曜僅有的那些印象,北堂暉眼裏透露出淡淡的愉悅。

九皇弟,多年不見了。

相比起北堂暉的十分期待,北堂曜最近的心情是不怎麽好,可以說很惡劣了。

逍遙樓上下的人無不戰戰兢兢的,稍不註意就能被訓斥一頓。

南宮孝寬也不準備回南州了,混進聖駕一行,飄飄溜溜跟著回上京。

北堂暉入京是大事,他可得過去看一看這出好戲!

衛瑉鷴這裏說來也有許久沒見過北堂曜了,不曉得他在忙什麽。

衛瑉鶯小道消息知道得多,只聽說‘崇雲王日日流連青樓,當真是個風流雅客呢’、又聽說‘不惜花重金為頭牌姑娘贖身,還為此和別的恩客打起來了’、‘傷的不輕,躺著呢’。

她心說這老不修生活還挺精彩呀,轉頭繼續和衛瑉鶯說旁的事情了。

衛瑉鶯嘰嘰喳喳地,基本什麽都說,主要還是說榮王的事:“二皇兄怕是要好些日子進不了上京城了。”

“對他來說也是好事。”

“你怎地說是好事呢?青州山高路遠,怕是此生都見不到幾次了。”

“歷來藩王駐旗都是這樣的,再說了二皇兄如果不去駐旗,留在上京和四皇兄定是還有一戰,二人不死不休,不會停的。”

歷來皇家的兒子都免不了這種宿命,說來也是嘲諷,分明是親生的兄弟,要起對方的性命來半分都不含糊。

衛瑉鶯點點頭,只說:“回京後四皇兄就要入主東宮了,你母妃那邊......”

衛瑉鷴搖頭:“不到那一日,我長春宮中,是不會站任何一邊的。”

“你是說二皇兄還有卷土重來之勢?”衛瑉鶯睜大眼睛,想了想,將聲音壓得更低:“或者說......十皇弟?”

“二姐姐糊塗,十皇弟才三歲,能翻出多大的花兒呢?”衛瑉鷴垂著眼睛道:“你又不是不知,中宮娘娘和咱們面和心不合多年,就算我們有意靠攏人家,指不定人家心裏還防備著。總歸你我女兒身礙不著她什麽事,她不會抽手對付我們的。”

這話是實話,周氏是聰明人,不會沒事就去撩撥別人。

這些無用功做來也沒什麽用,有這些功夫她不如上下為衛瑜鳴的將來多打點一二。

“我看五妹妹近日倒是安靜得很,上次王昭儀的事情後她仿佛焉了似的,這可不像她。”衛瑉鶯說道:“咱們幾個姐妹多年,誰的性子如何還不清楚麽?小五陰沈,小七驕橫,都不是能把虧往肚子裏吞的人,王昭儀的事說來也有好幾個月了,竟然一直安安靜靜的沒有出幺蛾子,怕是老鼠拉鐵鍬——大頭在後頭。”

衛瑉鷴抿嘴一笑,打趣她:“二姐姐還會用起民間百姓的歇後語了。”

衛瑉鶯伸手打她:“你倒是樂得輕松,我這是為你擔心,王昭儀的事雖說是她自作自受,可畢竟和你有大幹系,小五要來也只會沖著你來,到時候吃虧可不要哭啊!”

“咱們在明處,她們在暗處,她們沒有動作咱們是能知道什麽?不過她們還不是頂重要的,你可聽說了,大姐姐似乎被......禁足了。”

說起這事衛瑉鶯差點激動地跳起來,拉著衛瑉鷴的手急急地說:“對對,我前幾日就想和你說,水善去幫我送安神的香囊給大姐姐,她的夢海樓上下都是衛士,素日裏哪來這麽多衛士——”

衛瑉鷴這件事倒是知道一點,她問衛瑉鶯說:“你可知誰的人?”

“......”衛瑉鶯眼珠子一轉:“還能是誰,行宮裏能註意到大姐姐那裏去的,只有四皇兄了唄。”

“那你可知四皇兄為何要軟禁大姐姐?”

衛瑉鶯深吸了一口氣,憋了半天又洩了氣:“我哪裏知道去,他們姐弟的想法多少難猜。”

“過了這年,大姐姐就十八了——”

“嗯?”衛瑉鶯一楞:“關乎大姐姐的婚事?”

“你猜中宮娘娘想讓大姐姐嫁給誰?”

“丁大人吧,丁大人年少有為,而且對大姐姐癡心一片,最重要的是——丁大人可是尚書令!”

衛瑉鶯在宮裏就聽德妃念叨過,尚書令丁錦廉如何年少有為,家中人口簡單,生得也是玉樹臨風,當真是十分滿意的東床快婿,又扭頭看一眼她,眼裏仿佛在質疑分明衛瑉鶯生得也不差,為何丁錦廉偏偏看上了衛瑉鸞?

“二姐姐當真是玲瓏心思,沒錯。但是大姐姐不願意嫁給丁大人。”

衛瑉鶯壞壞一笑:“我知道,大姐姐心有所屬是不是!話本子都是這麽寫的!”

“噗嗤!”衛瑉鷴笑出了聲,用手拍一拍她的手,忽然問道:“不過,若是二姐姐,嫁麽?”

“誰?丁錦廉?”

她點點頭。

衛瑉鶯也跟著點點頭說:“若是我當然嫁,皇家的女兒不是歷來如此麽?丁錦廉好歹年紀不太大,生得......”她好像很艱難似的才承認:“還行。”

這是有前車之鑒的,好比她們的姑母蕙長公主,下嫁常家續弦的時候才十四歲,而當時她的夫婿已經有三四十了,所以才年紀輕輕守了寡。

自古女子的婚事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她們貴為金枝玉葉也是一樣的。

“所以大姐姐沒有二姐姐來得豁達,若她總是執念於沒影兒的緣分,怕是被有心人利用,要出事的。”

衛瑉鶯半晌才道:“唉,嘆她癡心,也嘆她妄想。”

此時她們的船已經行過襄州,離上京城愈發近了。這一日天兒看起來不太好,烏沈沈地積了大片的烏雲,北風呼呼得從窗戶透進來。

衛瑉鷴披著鬥篷還是覺得有些冷,拿眼睛去看衛瑉鶯時才發現她連鬥篷都沒有穿,卻端著溫茶兀自喝著,心裏有些不平衡道:“二姐姐不冷麽?”

“還行吧,今兒水善給換了夾棉的錦衣,倒是不覺得冷。”衛瑉鶯看她包成一團,想起往日都是她說她身子不好,揶揄道:“怎麽,你——啊——”

“砰——”船身忽然狠狠一震,將衛瑉鷴整個人從凳子上甩了出去!

“啊——”衛瑉鶯腰撞在了桌子上,不過倒是沒事,她趕緊過來把衛瑉鷴扶起來,屋裏好一陣地動山搖!瓷瓶碎了一地,兩人都不曉得發生了什麽,衛瑉鶯急急道:“小六,你沒事吧!”

“殿下!殿下!”水善和掐紅跑進來把摔成一團的兩人扶起來:“二位殿下沒事吧?”

“我沒事,倒是六妹妹摔了一下,不妨事吧?”

衛瑉鷴搖搖頭,水善說:“奴婢從外頭聽來,說是咱們的船碰到河裏的浮冰了。”

掐紅力氣大,把衛瑉鷴整個人提起來,剛才那一震把桌上的茶壺都摔在了地上,碎片四濺,將她精致的鬥篷都打濕了一角,濕噠噠的只覺得更冷了。

她剛想脫掉,船身又是狠狠一震!

“啊——”

這一下來得狠,四個人都摔成一團,船上還有其它官家女眷,只聞外頭驚叫連連:“這是怎麽回事啊!”

“救命!救命啊!”

“又是撞上什麽了嗎?快派人去看看!”

“啊!”

兩個宮婢趕緊將她二人扶起來,左搖右晃走出了船艙,河上的北風刮得烈,把兩人的發髻都吹亂了,遠遠兒還能看到鑾駕的其他樓船,卻只有她們這一艘被遠遠甩在後頭。

船上的衛士跑過來,看見她們出了一口氣:“兩位殿下,咱們的船似乎是誤入了礁石群,一時出不去,掌櫓司航的大人說可能要好一會才能好呢。”

“那現在要怎麽辦?”衛瑉鷴還算鎮定,問道。

“只能先調小船將各位主子送到前面的大船去了——或是上岸,走陸路去下個碼頭再渡。”

“若是——去那艘船上呢?”衛瑉鶯將手一指,眾人望過去才看到她們的船邊不太遠航著有一艘一樣華貴的三層樓船,巨大的風帆上只書一個碩大的‘定’字。

“那是......”

她們這情況萬分危急,司航的大人向那船上揮了求救的旗子,只見不多會,那邊的旗官也搖了搖旗子,旗官兒舒了一口氣,說,那就是對方知道這邊的情況,願意施手援救。

果然,烏沈沈的大船慢慢調轉頭往她們這裏來,她們這船主要是正好卡在兩叢礁石中間,水手們怕強行掙脫,礁石將船底碰破進水就不好了!

船上都是舉足輕重的朝野重臣的家眷,還有兩個公主,出了什麽事司航的衙門怕不是要被皇帝血洗一遍!

謝陽站在那邊大船船頭,將這頭的情形盡收眼底,底下的人架上了兩船之間的踏板,船上看著都是香氣彌漫的女眷,鶯鶯燕燕的擠了一船,主要都是些年輕的姑娘。

他沒忍住便起了壞心,嘿嘿一笑,側頭吩咐底下的人:“去請王爺醒一醒。”

身邊那個將士卻是不敢,扭扭捏捏地說:“謝將軍,小的不敢去啊!”

北堂暉有起床氣,伺候的人都知道,那位爺發起火來可厲害,都攔不住!

謝陽抿嘴瞥了一眼縮頭縮腦的屬下,覆而又是一笑:“那就把動靜鬧大一些,將他吵醒就是。”

真是有什麽樣的將領就有什麽樣的下屬,身邊的將士明顯是知道謝陽預備打的什麽主意,傻樂傻樂的:“是,小的馬上去辦。”

說來他們也在河上飄了好幾天了,剛拐出了九曲十八彎的明州地界就看見好些雕龍刻鳳的大躉船,四周還都是護送的小船,底下的人說那應當就是南朝皇帝南巡回鑾的船隊,他還吩咐了司航官兵行得快一些。

畢竟沒遇到還好說,都遇上了肯定是要拉上北堂暉去給元啟帝請個安的,再能一道上京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那些個鶯鶯燕燕哪裏走過這窄窄的船板,個個哭叫不已,就是沒人邁開第一步,船上司航的官兵沒法,只能再鋪了一道船板,又指了好些衛士站上去做樁子,一個接一個得讓她們扶著人過去。

衛瑉鷴遠遠看見那船頭站著個穿青褐色袍子的年輕人,像領頭的,轉頭問身邊的衛士說:“那船上的是誰?”

司航的官兵還沒接話,人群裏有位夫人說:“那應該是北廷的定遠王。”

定遠王?

“北廷的人?他們來做什麽?”衛瑉鶯回頭,看著那位看起來年紀已經不小了的夫人。

那夫人笑了笑,向她們兩人行禮,和藹地說:“妾身夫家是左散騎常侍楊盡忠,見過二殿下、六殿下。那北廷的人是給咱們朝貢來的,每年這個時候都來,已經是好些年的規矩了。”

“原來是楊夫人。”衛瑉鶯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好奇地往那船上看:“可往年他們都是走陸路,今年怎地走了水路?”

“那妾身就不知了,只聽說今年來的是惠成帝的兄弟定遠王。”

“定遠王?”衛瑉鷴也咀嚼著這封號:“北廷的王爺很多麽?”

楊夫人一頓,倒是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仔細想了一想才說:“妾身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北廷中和惠成帝一輩兒的王爺只有這定遠王、德碩王。哦,還有那崇雲王。”

原來是北堂曜的兄弟,衛瑉鷴點點頭,心裏忽然起了些好奇,那人的兄弟......會是長得什麽模樣?

司航的官兵見船上的人也過去得差不多了,跑過來稟報說:“二位殿下,楊夫人,咱們也過去吧!”

這運河上的風當真是大,吹得人風口裏站都站不穩,她們幾個又都是嬌弱的。

那楊家的夫人先站了上去,回身要拉她們:“殿下將手抓著妾身。”

她這是怕兩個雲英未嫁的公主手扶著踏板上的衛士傳出去不好聽,伺候的幾個宮婢也先上那板去,要送她們過那船板。

謝陽遠遠看著,見這幾人的衣飾格外華麗,心中暗猜是哪一位貴人。

身邊的將士也探頭探腦去看那幾人:“喲,竟然是元啟皇帝的女兒。”

這將士不是第一次跟隨使團來南朝朝賀了,自然是有些認得這些個熟悉面孔的。

“哦?元啟帝的女兒?”謝陽眼睛一亮,“那就是金枝玉葉了?”

餘光瞥見北堂暉怒氣沖沖大步流星踏來的身影,謝陽立馬抄起手邊的瓷碗往船舷上一砸,那碗應聲而碎,他手裏捏著一小片瓷片,使出內力往那船板方向用力一丟!

“啊——”那瓷片準頭好,打到了楊夫人的腿,她撲通一下就跪在了本來就搖搖晃晃的船板上,令這船板搖得更加厲害,立馬就有幾個兵士沒穩住,慘叫著撲通撲通掉進了運河裏!

“呀——”衛瑉鶯走在前面,正拉著楊夫人的手,結果這夫人撲通一下就給跪了,扯得她一個重心不穩就往外面掉,木善趕緊扯住了她的身子,還好沒掉下去,不過可苦了在木善身後的衛瑉鷴,突然被她一松手,整個人直直往踏板底下摔去——

“啊——”

“殿下——”採綠扒著踏板尖叫,掐紅躬身抄手卻只撈住了她的鬥篷:“殿下——殿下——”

衛瑉鷴只覺得整個人直直往底下掉,本能地用雙手緊緊扯著鬥篷,眼看底下那河水冰冷刺骨,這要掉進去焉有命在!

衛瑉鶯回過神趕緊伸手幫掐紅緊緊攥住那披風:“小六、小六——你千萬抓緊了啊——”

北堂暉走到船邊剛好看見這一幕,上下兵士已經嚇得魂掉,掉進河裏的幾個水性好的趕緊在她底下要去接。

謝陽用力推他:“快去救啊!”

“救我——”

衛瑉鷴自從上次傷後一直修養著,本就虛,哪裏堅持得了多久,手上一松,心說完了完了,她看來是真的火命,和水有仇啊!

不過還沒感受到刺骨的河水就被人抄進了懷裏,這河上北風呼呼吹得她眼睛都睜不開,只能微微睜開一點兒,入眼是一片玄色滾赤紅朱雀雲紋的領子。

玄色,北廷的國色。

北堂暉抄著懷裏的這東西皺了皺眉,她委實也太小了,就是個沒長開的小孩樣子,腳尖輕點踏板,幾個輕躍就到了船上,將她往地上一丟,皺著眉頭擦了擦手。

“哪來的丫頭?”

謝陽趕緊跑過來看,北堂暉生得高大,從他懷裏摔下來肯定砸得不輕,衛瑉鷴在甲板上滾了好幾滾,差點一翻身又嘔出一口血,心裏有些恨恨得想,這肯定就是那定遠王了!

一看就是和北堂曜是親兄弟!簡直一模一樣的德性!

這一下摔得真疼,她扭頭恨恨剜了北堂暉一眼,結果剛看清人自己先是一楞。

上次見到南宮孝寬她就暗暗評價說他們北廷的人真是大多生得風流,今日一看這定遠王,她頓時覺得北堂曜幾人哪裏算得上風流,這定遠王比風流可風流多了!

北堂暉是真的生得好模樣,形貌比北堂曜只好不差。他面容看著秀麗,沒有淩厲的線條,但卻有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又是高鼻深目,尤其是那雙眼,狹長的眸子,眼波流轉間,盡是攝人心魄的風流姿態。

只是那雙眼底的神色分明是滿滿的嫌棄,尤其餘光瞥見她在看自己時,將眉頭一擰,嫌惡地將擦手的帕子丟在她臉上,阻斷了那眼神。

衛瑉鷴:“......”

“小六!你沒事吧!”衛瑉鶯跌跌撞撞上了船,沖過來將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來,上下看了看:“你嚇死我了啊!”

“咳......二姐姐,我沒事。”

謝陽蹲在一邊,十分和藹可親地問:“姑娘,還好麽?”

這謝陽生得一張柔和圓臉,笑起來還有顆虎牙,看著親切溫和,衛瑉鶯心跳還沒平覆下來,說:“多、多謝王爺救了本宮的妹妹。”

北堂暉聽她的自稱微微側目,公主?還是後妃?

卻看她還梳著少女的發髻,心下知道這應該就是元啟帝的女兒了。

想起方才謝陽又推又攘得要他救人背後的小心思,北堂暉擡腳狠狠踢了謝陽一腳,謝陽冷不防被他踢得身子一歪,像個球似的往外滾了兩滾。

謝陽:“呃!”

衛瑉鶯:“?”

衛瑉鷴:“......”

北堂暉踢完轉身就走,幾人在背後只看見他的玄色朱雀袍掃過,謝陽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嘿嘿一樂:“二位公主,那便是我家王爺,北廷定遠王。小人姓謝名陽,是他身邊的執戟將軍。”

那楊家的夫人也剛剛踩到堅實的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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